2009-05-13

科学哲学的用处

对我来说,哲学只有一个用处:解惑。有个死人(孔子吧?)曾经说,老师就是传道授业解惑的。

按照我的理解,所谓的道就是规律,所谓的业就是技能,而所谓的惑就是自己思想中的自相矛盾,包括已经意识到的和尚未意识到的。当然,老师到底应该干什么不关我屁事,我这里只谈论哲学是干什么的。

这个所谓的惑,在我看来,并不是由于对世界的无知,也不是由于技能的缺乏。一个人可以不知道一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可以不知道如何去做一件事情,这些都算不上是惑,惑是由于不了解自己导致的。惑是那些由于种种原因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观念之间的冲突,例如许多人都可能会遇到或将会遇到某些观念困境,这就是所谓的惑。那些不断抱怨命运不公的人,那些很容易被仇恨煽动的人,那些有一大堆人生原则却觉得人生的问题需要更多原则才能解决的人……都是困惑的人。

我记得孔子说四十无惑,我不知道他对四十这个数字有多么认真。不过他应该是觉得想要做到“无惑”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尤其他那个年代平均寿命那么短。无惑的人会是怎样的?一个无惑的人,其思想中任何已经被意识到的自相矛盾都能被自己轻易解决,而且他知道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解决自己思想中所有的自相矛盾。无论面临何种状况,他都有能力做出决定并准备承担后果。这样的人活得未必潇洒,但却永远不会迷失。

一个人无惑之后,永远都不会迷失目标,从此就开始了某种修炼的过程,不断训练自己用更加贴近本能反应的方式来应对复杂变换的环境,而不用每件事情都要动脑思考。这个训练过程用一段很煽情的话说就是:上帝啊,赋予我勇气,去改变我可以改变的事情,赋予我平静,去接受我改变不了的事情,赋予我智慧,知道那些事情是我可以改变的。训练的目标就是要“随心所欲”。不过说老实话,我完全不认为孔子70岁的时候真的做到了“随心所欲而不越矩”,因为他连“不惑”都没有做到。他只是希望创立一套能够解惑的哲学体系,但这个体系在我看来解决的困惑并不比带来困惑的更多。一个生物在活着的时候跟环境交互随时随地调整自身状态的过程是不会停止的,因此我不认为有人真的可以在任何有限时间内做到“随心所欲”,那是一个无穷远的目标。

无惑,算不上是什么“好”事情,因为“好”就涉及到价值观的设定,而客观的价值标准只不过是痴人梦呓。但对于一个人自己来说,有自己不能忍受的自相矛盾对自己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关于哲学扯了这么大一堆,最后扯回科学哲学。关于科学的哲学,如果试图探索世界的规律,就越界了,这是科学的事情。科学哲学所探索的应该是如何解决一个人对科学认识上的自相矛盾之处。我始终不接受“强无神论”,有一个很简单的原因,就是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是包含矛盾的观念,虽然这种矛盾对于许多人并非显而易见。有些人虽然看到了这种矛盾却不知如何解决,于是在对待科学的最根本态度的问题上采取鸵鸟策略,认为在最根本的层面上,逻辑和实证都是一种信仰,如果不接受这两件东西就没什么好谈的。

对我而言,信仰其实是比神还值得抛弃的东西。如果没有信仰,神也就变成了根本没必要去拒斥的东西。所以我常说:我对神的忽视,远比无神论者更甚。但不知道有多少人以为没有信仰是根本不可能的。无法证明但还必须依赖的东西,未必是信仰。

关于我对信仰的态度,参见:(赵南元)“科学主义”辨析。我跟赵老师对信仰问题的看法完全相同。

就说到这里吧,很不厚道地戛然而止。